前高校教师揭秘:冒名顶替上大学如何实现?
近日,网报山东陈某某高考成绩为303分(文科),却冒名顶替另一位女子(高考成绩为546分)上大学。据称,两人除相关档案中的照片不同,其他信息完全一致。
一个家庭、一个家族命运的改变,大多情况下不是一代人能够完成的。在当下阶层基本固化的中国社会,农家子弟除读书一条路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希望了。本案中,冒名者与被冒名者两人从此改变了命运,甚至改变了两个家庭、家族的命运。
“人生而平等”这纯粹是一个伪命题,深宫大院出生的孩子与一位农民家庭的孩子,不可能存在“生而平等”的基础条件,但一个国家应该为每一位公民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也就是机会的均等。高考制度就是中国几千年来国家为老百姓创造的一个机会均等的典范,如果这条线受不住,那么人们会对这个社会彻底丧绝望。
冒名顶替他人上大学,在道德上必须予以谴责,在民法上显然构成侵权。冒名顶替之所以能够通过各个“关口”,相关环节、相关人员可能涉嫌伪造国家机关公文、玩忽职守、滥用职权等犯罪行为。
长期以来,冒名顶替上大学、上班的事情时有发生。作为一名读书人,前高校教师,这事儿我实在看不下去。在以前我工作的单位,曾经发生过一起这样的事件,冒名者已经入学就读两年,后因违纪行为,被发现冒名顶替,后来我们学校就严格了入学审核关口。
大家都知道,高考、录取、入学、毕业,这些流程中都是比较严格的,那么冒名顶替上大学这事儿是如何发生的呢?
第一种情况:硬顶替。
所谓硬顶替,就是想山东这起案件一样,改名换姓,纯粹冒用他人入学。在2000年以前,高中学籍、高考志愿表等材料都是纸质版的。如果张三的录取通知书被李四截留,这只是完成冒名顶替的第一步。张三如果要顺利入学,必须先搞到一个与李四身份完全一致的身份证和一套户籍档案。因为入学时除查看录取通知书外,还需要把户口迁移到所在学校的集体户口上(近些年好像不要求带户口入学了)。
大多数高等学校都设有“学籍管理科”,一般隶属于学生处。新生入学时,只要提供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或户籍),一般辅导员老师不会去与学籍科核对,因录取通知书上没有照片,蒙混过关的事情是很容易发生的。
学生入学后,只要他使用被冒名者的身份信息,在建立大学生学籍时提供自己的照片,顺利毕业后,他的大学生身份就被洗白了。期间也不排除某些高校工作人员默许、配合、甚至参与其中。
如果是这种“硬顶替”,必须完成身份信息的“洗白”,即有一个与被冒名者信息完全相同的身份证和户籍(照片除外)。
但这种方式有一个隐患,会导致社会上出现身份证重号的情况出现。对于没有任何行政管理经验的农家子弟来说,一旦出现身份证重号的情况,按照公安机关的要求重新办理一个身份证就完了,一般也不会多想。像本案中这样因为报考成人高等教育发现自己被冒名顶替的情况,纯属偶然。
“硬顶替”的情况下,如果涉及身份造假,相关人等涉嫌滥用职权犯罪、伪造国家机关公文犯罪。哪些人能再做一套户籍系统及身份证,你自己想。
目前,因为都改成电子学籍,且在2010年以后,学校入学查验环节比较严格,这种情况已经很少发生了。第二种情况:软操作。
所谓“软操作”,就是找人托关系,修改相关考生信息,这就分很多种情况了。
1. 在纸质版年代,因为考生录取之前,所有志愿信息都要集中到省招办,然后各校招生人员统一到省招生办进行录取。一般是120%提档,然后各校再根据具体情况将多余的20%甩掉,留下计划数量的考生档案,这就是被录取了。在这一过程中,如果你的门路足够硬,把你的纸质版志愿信息重新办理一下,冒名者的身份直接就洗白了。那个时候的操作空间太大了,我高中同学张某哪年高考分数617分,超过北大录取分数线5分,结果以语文成绩未过百而没有录取,这里面就有故事了。
2. 在电子档的年代,众所周知,电子数据尤其明显的优势,方便了工作,各学校可以在自家网上录取即可。电子档案时代,最大的好处是“人情考生”少了,所谓“阳光录取”嘛,做手脚的空间极其有限,为什么这么说呢?以“投档”环节来说,假设北京大学的录取分数线是690分,那么在北大的录取终端仅能看到高考分数在690分以上的考生信息,终端是没有权限修改考生信息的。也就是说,如果你高考成绩是689分,那么你的名字根本不会出现在北大的录取终端上,你关系再硬也录不进来。当然,特招的情况另当别论,那不是我们要讨论的问题。
同时,电子信息也存在“易篡改”的特征。在我国的刑事诉讼程序中,电子数据的提取有严格的程序规定,就是防止信息被修改。此种情况,如果你想做手脚,只能找到有修改信息权限的人员。
众所周知,有修改权限的人不一定是什么大领导,数据库管理员或者单位的技术负责人就足够了。我曾经办理一起倒卖北京购房指标的案件,北京某区住建委的技术人员(26岁),通过修改后台数据的方式让申请人的购房指标申报材料无障碍通过,即审核与申报材料无关了,无论提供什么材料结论都是通过审查,这在技术上没什么难度。该技术人员因此受贿400余万,现金装纸箱放在床下,整天心惊肉跳、夜不能寐,最后精神崩溃,向纪检部门自首。
有超级用户权限的人员,在考生信息库中可以说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但肯定会留下修改日志。如果某某领导想操作这种修改信息、冒名顶替的事儿,也必须要给那些具体操作人员下达指令,如果技术人员不配合,这项工程是无法完成的。
综上,在电子信息时代,某考生家长想操作“冒名顶替”工程,必有招生办人员参与,涉及身份洗白环节,必有户籍管理人员参与。另外,如果发生冒名顶替的情况,第一个发现的人应该是高中的班主任,因为他最清楚自己的学生。当然,冒名者此生隐姓埋名,不再与同学、老师联系,脱离原来的所有社会关系,高中班主任也难及时发现。但是我想,人的本质在于人的社会性,想要彻底脱离原来的社会关系,除非你在监狱里。
互联网时代,成绩一旦公布,考生均可以在网上查询,因此想要造假冒名顶替,这难度就非常大了,你需要在公布高考成绩之前就下手,一般没人会冒这么大风险。从这个角度来说,阳光才是最好的防腐剂。然而,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总还是有个案发生,具体的手段可能比我了解的更为高明。
“阳光录取”的年代,直接修改考生个人信息的情况更隐蔽、更直接,而且比“冒名顶替”风险要小得多,一旦被发现,可能涉嫌滥用职权犯罪。这一点我只能点到为止。
3.民办学校卖学籍
正常情况下,高校学生学籍是要在省教育厅备案的,造假、出卖学籍的情况理论上不大可能发生。但是,每年高考,都有一些考生超过高职高专院校分数线但最后没有入学而选择复读。对这部分学生,学校可能会将其录取进来,然后把学籍“卖”给那些分数没有达到录取线的学生。这种情况网络曾有报道,但因我没有在民办学校工作过,真不知道他们具体是如何操作的,这种情况在公立学校很难发生。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个最坏的时代。好就好在你的一举一动都会留下痕迹,坏的是我们的一切都在别人的记录之中。
很多人把聪明才智用在造假上,而且能把造假手段发挥到极致,无所不用其极。冒名上大学、冒名上班、冒名考试这类事屡见不鲜,为了买房可以造假的离婚证,为了买车可以与他人假结婚再离婚、为了买房甚至可以公公与儿媳妇结婚,为了打官司造个假证据。
造假成风也不仅仅是人的问题,一些现实的环境、制度逼得人们冒着违法的风险去造假,迫使人们不得不说假话,这本身就是值得深思的问题。高考移民屡禁不止,每年都有改户口的学生,有的甚至改姓名,何故?说到底还是教育资源分配不公导致的。
耽误别人的一生是大事儿,自己背负这愧疚终了此生也时间非常痛苦的事情,且无言面对子孙后代。当你以一位“有知识”的长者身份教育子孙的时候,内心会受到无尽的折磨。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道歉、赔偿都不是解决问题之根本,相关人员还是尽快投案自首吧!
本文仅是抛砖引玉,高考乱象,这只是冰山一角罢了。今天,聊城又报“冒名顶替”中专生被开除党纪、开除公职。
因离开高校多年,现在的冒名顶替手段不知道发展到何种地步,如有遗漏或不全面之处,敬请谅解。
丁海洋
2020年6月16日